永乐十四年的冬夜,北京城乾清宫内的地龙烧得暖烘烘的,却驱不散朱棣眉宇间的一丝凝重。他放下手中那份来自云南的、措辞恭谨却内容空泛的奏报,轻轻揉了揉眉心。奏报是黔国公沐晟所上,无非是云南风调雨顺、边陲安宁、士民拥戴的套话,对于朝廷再三询问的“清丈田亩进度”与“矿山整顿事宜”,只以“云南地情复杂,正在稳步推进”一语轻轻带过。
“稳步推进?”朱棣嗤笑一声,将奏报递给侍立在侧的太子朱高炽,“炽儿,你看看,沐晟跟朕打起太极来了。”
朱高炽接过奏报,仔细看完,肥胖的脸上也露出深思之色。他如今监国理政已愈发纯熟,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奏报背后的不寻常。“父皇,沐公镇守云南多年,功勋卓着,向来忠心耿耿。只是……这清丈田亩、矿山国有乃朝廷既定国策,各省皆已初见成效,唯独云南进展迟缓,确实令人费解。”
“忠心?”朱棣站起身,走到那幅巨大的《大明混一图》前,目光锐利地扫过西南角那片层峦叠嶂的区域,“沐英(沐晟之父)与朕,是过命的交情!当年一起打天下,他替朕守着这大明的南大门,朕自然是放心的。沐晟这小子,也是朕看着长大的,能力不俗,将他放在云南,本是朕最放心的一步棋。”
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云南的位置上,话锋却陡然一转:“但炽儿,你要记住,这世上最靠不住的,就是人心!尤其是手握重兵、久镇一方的封疆大吏之心!沐家在云南多少年了?从洪武朝到现在,快五十年了!五十年啊!足以让一棵小苗长成参天大树,盘根错节!”
朱高炽心中一凛,他知道父皇要说的重点来了。他恭敬地道:“儿臣愚钝,请父皇明示。”
朱棣转过身,烛光映照着他饱经风霜却依旧威严的面庞:“你以为朕当年靖难成功,手握横扫漠北的精锐之师,为何不趁机对云南来个彻底的‘改土归流’,把沐家的权柄收归中央?”
这正是朱高炽心中长久以来的疑问。以父皇的雄才大略和当时如日中天的军威,若想动云南,并非难事。
朱棣叹了口气,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追忆:“原因有三。其一,祖制与情分。沐英是父皇(朱元璋)的义子,是我的兄弟。沐家世代忠良,无显过错,朕若强行削其权柄,天下勋贵如何看?岂不寒了功臣之心?此非明君所为。”
“其二,稳定压倒一切。朕登基之初,天下初定,北元残余未清,需要云南这个战略后方保持绝对稳定。沐家在那里,能镇住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