嚼上两遍后,又仿佛自己心肝五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了,慢悠悠地往外拧那陈年的黄连汁子。
这哪是什么诗词,这最后一句分明是一把生了绿锈,豁了刀刃的钝剪子!!
不疾不徐,把糊在旧日心儿上的那层薄纱帐子,硬生生铰开一道口子。
这一铰,便泄出了多少灯前月下的暖意?多少习以为常的相伴?多少粗茶淡饭、寻常院落,浑不放在心上,由着它一日一日地溜过去。
待到一朝惊醒,人去楼空,才觉出那“寻常”二字的份量!
那习惯成自然,浑不以为意的物件,原是镶了金、嵌了玉、裹了十重软绸的宝贝疙瘩!
偏偏就这么丢了,成了再也捞不起寻不回的水底月镜中花!
薛宝钗捏着信笺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他是在点醒我么?
那信笺上的字字句句,便如他那一只滚烫的大手,直喇喇探进她心子深处,将那层薄纱似的女儿矜持一把撕掳了去。
她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,一遍又一遍地低吟着:“当时只道是寻常……当时只道是寻常……”
谁承想,一个市井里打滚的商贾,笔下竟有这般洞穿肺腑、直抵幽秘的能耐?将她那深藏心窍、连自己也不敢细咂摸的暗昧情思,写得如此大胆却又隐曲!
“我薛宝钗偏偏不甘心只道这寻常!只能道这寻常!”
那顶珠翠辉映的轿窗帘“哗啦”一声,被她猛地扯开!
宝钗半副娇躯探出轿窗,一段粉颈扭转向后,一双杏目,穿透沉沉夜色,死死钉在远处那几点阑珊灯火——清河县已模糊成一片黯淡的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