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边刚露一点鱼肚白,延河公社的大院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。
昨夜抓住的几个人分别被绑着双手,靠墙蹲着,背后墙皮斑驳,被火光熏得黑。
院门口一辆手推车吱吱呀呀,车轮碾着碎石在地上刻出两道白印,押解的人换了班,眼眶通红,嘴里呼出的气还带凉。
社长马铁山披着一件旧中山装,扣子只扣到胸口,领口里露出一截汗湿的背心。
他端着一个铁皮缸子走出来,缸子边沿缺口把唇碰得生疼,他皱了一下眉,还是把半缸凉茶咽了下去,朝段根生摆手:“都到屋里来。
先把人一个个分开问。”
土屋里煤油灯跳着小黄火,桌上摊着一本厚厚的登记簿,墨水瓶的盖子斜着卡在一边,笔头毛都炸开了。
窗纸被夜风吹得鼓鼓的,漏风。
屋角的痰盂里飘着两片茶叶,隐约有股子陈旧的霉味。
第一个被带进来的,是昨夜在岔口被按翻的小个子。
他脖子上青筋鼓着,一副横到底的架势。
社长把缸子往桌上一搁,声音不高,却压住了屋里的气:“姓名。
哪里人。
谁让你来的。”
小个子不看他,盯着地面:“忘了。”
“忘了也好。”
社长把登记簿翻到新的一页,笔尖在纸上点了一点,“那就先记个没名没姓。
昨晚搜出来的票你看见没。
都是没主儿的?”
小个子嘴角一哆嗦,还是硬:“路上捡的。”
一旁的刘会计笑了一声,笑意不达眼底:“捡得真齐。
粮票油票布票烟票,还捡了把刀。
你捡个运气给我看看。”
屋里一阵轻笑,小个子脸更红,眼神却越梗。
社长没急,指了指墙:“给他搬个凳子坐下。
叫下一个。”
第二个是昨晚那位一路低着头的。
他一进屋就往角落里缩,眼睛飞快地看了一圈,不敢与任何人对视。
社长把铁皮缸子推过去:“喝口水。”
那人把缸子捧得很紧,喉结滚了两下,才小口抿了一口。
社长不看他,只低头在登记簿上写字:“你昨晚的鞋码是四十二,脚印落在桑树背后的小沟里,和王二的脚印叠了三次。
你要说路过,也成。
我记上去,回头带你去现场照着脚印对一对。
要是合,你就继续说路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