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金军进至汴京城下,这惊天动地的巨变,对于远在东南一隅的长兴县而言,带来的并非同仇敌忾的激昂,而是更深重的混乱和无所适从的恐慌。
县衙大门上那张贴着“吴”字的代县令告示,早已被雨水打湿,卷边破损。吴代县令在上个月,也就是汴京陷落,新帝登基消息陆续传来的混乱当口,竟携着搜刮来的部分税银,在一个深夜弃官而逃,不知所踪。
县衙顿时群龙无首,户房、刑房胥吏各怀鬼胎,有的想趁机捞最后一笔,有的则惶惶不可终日,担心朝廷秋后算账,更惧怕金兵铁蹄真的南下。跑的跑,逃的逃。
快班、壮班的衙役们也散了人心。班头不见了踪影,田修文这个副班头竟成了衙门里实际掌武的人。
但他此刻能调动的,也不过是寥寥几个还讲些情义、或者无处可去的老弟兄。命令已然失效,赋税催征的名义变得尴尬,是替哪个朝廷催税?无人知晓。官府的公信力降至冰点,秩序荡然无存。
真正的灾难随之降临。先是小股小股的溃兵,穿着破烂的军服,丢盔弃甲,如同惊弓之鸟般沿着官道、水道南逃。他们失去了约束,饥饿和恐惧让他们变得比土匪更可怕。经过村庄,便强行索要粮食物资,稍有不从,便拔刀相向。
紧接着,是更大规模的流民潮。他们从江北、从更北的地方而来,拖家带口,面无人色。语言各异,但眼神中的绝望和茫然如出一辙。他们像蝗虫一样漫过田野,挖尽一切能吃的野菜、树根,冲击着每一个沿途的村落。
“北边……全完了!金兵见人就杀!城都破了!”流民中传出支离破碎的恐怖叙述,更加剧了本地人的恐惧。
长兴县城门紧闭,拒绝任何流民进入。于是,无数流民便像浑浊的洪水,涌向了周边的乡村。箬溪村算是离县城最远的,但是它有一条直通码头的路,正好处于溃兵退下劫掠的方向。
初夏的一日,申时初。急促的铜锣声和凄厉的惨叫骤